谢仕垚发现通静不见了,玉泉山这边也在四处寻人。

    “他那么大个人,又不是习了什么隐身之法,往来行走的,就没一个人瞧见过?”德守道长转了两圈,把跟前的几个徒弟好一顿训斥。

    通静是在玉泉山上长大的,他年纪最小,虽说贪吃了些,嘴贫了些,人呆了些。

    然,长辈疼幼儿。

    这些个徒弟里面,德守道长最偏疼的就数通静了。

    大半天瞧不见人,使人去找也寻不到踪迹。

    哪能叫人不着急呢?

    “小师弟自告奋勇的去前头接小师叔,后来几个师弟都跟着来这边,小师弟被留下来照看小师叔带来的一个徒弟……”

    挨了骂的小道士垂着脑袋,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胡言,你小师叔哪里来的什么徒弟?”德守道长斥道。

    德清半只脚踏在世俗,如今他能坚持每日功课已然不易,哪里还有功夫受什么徒弟?

    德守道长砸了咂嘴,想了片刻,又道:“你小师叔人呢?去把他找来,问问你师弟的去向。”

    今儿个山上贵人多,通静笨嘴拙舌,可别吃了罪过才好。

    林云升领着林云晚往静室走,半路就被拦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通静不见了?”林云升扭头,看了林云晚一眼,道:“高阳书院的学子把他喊去沏茶,他奉茶后不曾回去么?”

    小道士咬着嘴,急地叹气,道:“可不是没回么,我师父急的动怒,生怕他闯出什么祸事来。”

    师兄弟里老小人笨话多,又生的是个讨喜的模样,大家心里没有不喜欢他的。

    眼下通静不见了。

    虽说连累大家挨了骂,可担心也是真的担心。

    “谢公子喊我们之前,十七公主跟前儿的人还找过他呢。”林云晚在一旁插言道。

    她倒不是在怀疑十七公主,只是小姑娘记仇的很。

    眼巴前儿逮着个机会,自然要积极些在林云升面前给十七公主上上眼药。

    一听到十七公主的名号,林云升不由蹙眉,默声一会儿,才吩咐那个小道士:“你快去高阳书院那边找找,待会儿辨法结束,乱乱哄哄的,就更寻不到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还找不到……”小道士担心道。

    林云升道:“要是书院那一片没有,你往山门外头,寻跟着我的管事,让他们撒下人去,往山下镇子里找。”

    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去哪儿?

    最不济就是碰上了拐子。

    今儿山上热闹,大路上官兵如豆,是盘查的厉害。

    可玉泉山崎岖不平,树密林茂之处,有一两条羊肠九曲的小道,亦是难免的。

    只住在这一带的人,再有些脚力,爬上来凑热闹也使得。

    好在,通静打小就山上山下的盘地头,镇上的百姓不少都认识他。

    真要被不长眼睛的拐了去,不出镇子就能找回来。

    小道士连连点头,一阵风似地跑走。

    林云升挪步,也要往前头观台去十七公主跟前看看。

    “大哥哥,我……我就不去了吧?”林云晚挣着身子,一手不自觉地抚在脸畔,犹豫着不肯向不前,“我先回静室等你。”

    林云晚敢在背后给十七公主上眼药,可真要站在那女人面前,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憷。

    “你一个人回去,我不放心。”林云升想都没想,就拒绝了,“你跟生了翅的鹰似的,眨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方向,才丢了一个,我再撒手,待会儿通静找回来了,又得大费周章的再找你。”

    谢仕垚那混蛋还在跟前呢。

    姓谢的瞧见了她,就跟恶狗瞧见了香油篓似的,恨不能四只蹄子扒着不走。

    他还是把人带在身边,才能放心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这样的打扮,叫人瞧出来怎么办?”林云晚抠着袖口,找借口道。

    “你只不抬头,我又在跟前站着,他们还能为难你不成?”林云升笑道。

    林云升只见过十七公主乖巧听话的模样,只觉得宫里的表妹虽不讨喜,但好歹也是血脉亲戚。

    “就是因为你才为难我呢……”林云晚小声地嘟囔。

    “快跟上,嘀嘀咕咕的磨蹭什么?”林云升在前头催促。

    “哦——”林云晚心里仍是不愿意,可拗不过他,也只能移步跟上。

    两人急促促赶到观台,果然瞧见通静被捉到了这里。

    宽大的道袍被汗水打湿,洇晕出一圈圈盐花,通静圆圆的小脸皱成了一团,手里捧着个装了果子的圆盘,高高举在头顶,整个人咬着牙才能站稳脚步。

    十七公主笑成了一朵舒心的花,侧着头,跟一旁的肃王撒娇:“六哥!六哥!那明日你记得来宫里接我,你就说带我去你府上赏花,咱们又不出去,母妃肯定会放人的。”

    肃王是个行军打仗的糙汉子,他在西北战场上铁面黑脸,是出了名的不好惹。

    可十七公主是他一母同袍的亲妹妹。

    他们兄妹三个里头,肃王嫌魏王圆滑狡诈,反倒对骄纵直爽的幼妹更加亲近一些。

    “成!都听咱们花语的。”那张被西北大太阳晒得黑明的脸,挤出最明朗的笑容。

    肃王受用地接过妹子递来的温茶,一饮而尽,又道:“我这次回来,且要待上些日子呢,四哥不肯允的事儿,你只跟六哥讲,咱们小公主,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如意的念头。”

    “六哥最好了!”十七公主高兴地抱住肃王的胳膊。

    兄妹两个正在高兴之际,一旁受罚的通静不知是耐不住头顶的大太阳,还是手上盘子里堆着的果子太多,沉甸甸的捧不起来,他整个人打了个趔趄,摔了盘子,人直勾勾跌在地上。

    柰果子砸的四分五裂,晶莹剔透的葡萄摔破了口子,几枚迸溅出来的葡萄籽在地上的土里打了个滚儿,灰溜溜地钻进砖缝里。

    十七公主气的脸都青了,拧紧了眉头,咬着牙不说话。

    肃王看妹子面有不满,怒目切齿,起身就斥:“不顶用的狗奴才,东西都拿不住么?”

    他上前两步,抬脚欲往通静脑袋上去踹。

    肃王身子强壮,五指攥成拳头的时候,比最大的柰果子都要大上一圈儿,他又是军营里出来的人,脚上的官靴都要贴一圈儿铁片。

    只一脚下去,通静必要瓜破开瓢。

    命丧当场。

    “小表哥且慢!”

    遽然,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
    林云升仓促跑前两步,将通静护在身后:“这是我家最小的师侄,打死了他,小表哥要如何同家师交代?”

    肃王被人拦住,刚才提高声音发脾气,瞧见来人是舅家表弟,又换上了憨厚小脸:“啧,是你呀。”

    肃王使个眼神,手下的人紧步上前,帮着把栽在地上的通静搀扶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小子没头脑的莽撞,污了小十七的金丝裙,本是该死,小十七心善,念着你的面子,这才赏他晒了会儿太阳。”

    肃王知道,自家妹子对面前这位身娇肉贵的小表弟有意思。

    他不说人是十七公主罚的,却话音一转,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,顺势还给十七公主按了个心地善良的名声。

    林云升找见了人,亦懒得同他们分辨:“既然小表哥已赏了恩赐,我这师侄受了赏,人也昏死过去,那小表哥可否开恩,让我把人带回去?”

    “这个自然……”纵是肃王脸皮再厚,林云升一句一个师侄的喊着,他也不好意思扣着不给放人。

    “都瞎了眼么?还不抬着把人给送回去!”

    林云升抱一圆揖:“多谢了。”

    肃王嘿嘿一笑,冲他勾手道:“让他们去送人,咱们兄妹几个好容易在这儿碰面,你过来坐会儿,跟我这个当哥哥的也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。”十七公主跟着展笑:“表哥方才辨的可真好,道法奥妙,也只有表哥这等心诚修道的人,才能有那样的见解。”

    林云升岂会不知道这对兄妹话里的意思。

    十七公主太过缠人,肃王又是个厚脸皮的莽夫。

    他只顾及一点儿脸面,这趟就回不去了。

    “小表哥盛情,我却只能先告罪了。”林云升言之凿凿的拿张天师出来推挡,“家师还在后面等着我回去复命呢,师命为先,等回头得了空,我再去府上给小表哥赔罪。”

    张天师是圣上跟前的高大法师。

    肃王也不好驳其脸面。

    只得寒暄两句,目送林云升离去。

    等人走远,十七公主马上换了颜色,凑近肃王跟前,指着跟在林云升身侧的小道士:“六哥,她就是那个贱人,宝眷方才瞧的清楚,那胖头鱼的小道士,护着的就是她。”

    林云晚从头到尾都不曾抬头,林云升临走又有意将人挡在身后。

    肃王又要装作若无其事,又要分心去看那人模样。

    他瞪大了眼睛,也没能瞧清楚林云晚到底生了一张什么样的容貌。

    可小十七的请求,他这个应哥哥的,自不能推脱。

    不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道士么,还能飞上天去?

    “是她啊……”肃王搓了搓指头,嘬着牙。

    他捡好听话哄着十七公主:“不男不女的什么样子,得了空我领个太医去舅舅家,给他看看眼疾才是要紧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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