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苒抱着剑,眯了眯眼:“先生该知道,简某是贤王府的门。”

    男子抚了抚腰间的刀柄:“因此,国舅爷才想见你。”

    颜苒冷笑:“呵,原来齐大郎君强抢民女的做派是从国舅爷那传的,古人言上梁不正下梁歪,真是诚不欺我也。”

    茶摊附近百姓面面相觑,被国舅的人一瞪,又纷纷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外戚势大,横行霸道,手段又阴损毒辣,招惹他们,便是自讨苦吃。

    男子淡笑着抱拳:“简先生不愧是贤王府的门,这脾气也真像极了贤王世子,只愿贤王世子能一直器重先生,否则这偌大长安,先生该如何谋生?”

    这话明里暗里都在敲打颜苒,不要不识好歹,断了自己日后的路。

    颜苒十分不恭敬地回了个礼:“道不同不相为谋,话不投机半句多,在下便先告辞了,还请国舅府的兄弟们让让。”

    男子看着她,笑得阴恻恻的:“甚好,只是长安最近不太平,先生要好生注意安全,莫往小道上走,若世子寻不到先生,可是会着急的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先生提醒。”颜苒额首,带着绿绣离开了茶摊。

    一转过身,颜苒的面色便阴了下来,周身溢出了些杀意。

    “郎君……他们,是什么意思?”绿绣面色微白,轻声问颜苒。

    “盯上我的意思,国舅爷儿子被抓,听说先前的事情心存郁气,想拿我这个出头的小兵泄愤呢!”颜苒眼里有些懊悔。

    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出头?顾明谨受不受那一击与她何干?他狐狸般的人,还真会让自己吃亏不成?

    倒是她,一个在长安毫无根基的门,当街打了国舅府的脸,明里暗里,气头上的国舅又岂会放过她?

    方才那人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,但从此处回贤王府,必定要经过一段人迹罕至的路……

    且现在不是躲的时候,她得见到符衍深,把一切都问清楚。

    颜苒揽住身边绿绣的腰,在人群熙攘中几个转身后,便消失在了后面几个探子的视线里。

    将绿绣安置好,颜苒自己换上长裙,洗去脸上的伪装,再次走回了这条路,她行路的样子端庄得体,与先前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与齐国舅的人擦身而过,他们也丝毫没有察觉,还在探头探脑找着谁。

    她唇角轻弯,还未来得及感到得意,便在看向某处后猛地怔住,身子如同结冰般冻在了路上。

    气宇轩昂的郎君策马疾驰,面上带着几分焦急,路边的小娘子羞红着脸看他,却只能沾到他马蹄扬起的尘土。

    是顾明谨,他怎么会过来?

    对方的视线似乎已经扫了过来,颜苒再回避反而显得不自然,便装作普通的行路之人,面色如常地朝前走。

    婚前一个月,顾明谨此时应当是没见过她的,她也应当不知道顾明谨的容貌。

    不知是何原因,那人好像停了马,随后又开始慢慢向前走,颜苒以不变应万变,目视前方,只当做是陌路人。

    路并不宽,与他擦身而过时,颜苒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惯有的水沉香。

    哪怕心跳得再快的,颜苒也没有停下,依旧坚定地朝前走着。

    擦肩而过,见面不识,便是他们的今生。

    顾明谨远远地便见到颜苒了。

    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,头上用发带盘了个的髻,连个发簪都无,身上素净地不像话,哪像是即将嫁人的新妇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快速滑过她的小腹,并未见到很明显隆起。

    但无论如何,她看起来好好的,没有害春温,也不似她回绝王府时说的那般身体不适。

    他该问她吗?问她是否有旁的心上人?问她有没有身孕?问她,是否愿意嫁他,哪怕是假的……

    发现她面上的漠然,顾明谨迅速弹开了视线,也同她一般直直地看向前方。

    他忘了,这一世,自己该是没见过她的。

    不过即使是前世,盲婚哑嫁的他们,又哪有什么情分可言?

    马不知何时停了,顾明谨慢慢驱着它朝前走,和颜苒擦肩而过。

    一人马上,一人马下,互不相识,毫不相干。

    挺好。

    突然,顾明谨身下的马不再听他驱策,而是自个转了向,亲昵地朝颜苒蹭去。

    颜苒似乎被吓了一跳,可那没眼色的马却依旧在她素白的衣服上蹭着,似乎是在表达喜爱。

    “郎君这是何意?”颜苒才吞了变回声音的药,错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,倒像是在兴师问罪。

    “抱歉,这马儿认人,许是把娘子错认成了别人。”顾明谨说话也好似淬了层冰。

    颜苒面上薄怒,实则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,这马儿是她下午牵过的那匹,必然是察觉了她的气息,才会如此表现。

    看顾明谨的态度,难不成是起了疑心?

    顾明谨翻身从马上下来,在她面前行了一礼:“前方有一栈,若娘子不嫌弃,我买身衣服予娘子换上。”

    颜苒福身回礼,硬着头皮道:“不必,一些小节,无伤大雅,便不打扰郎君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话,也不等顾明谨回答,便低着头急匆匆走了,像是怕被他缠上。

    顾明谨看着她的背影,面上神色莫名。

    颜苒素来把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,如今白衣被蹭脏了,却为何不愿意换下?

    他是听闻宋勉的消息过来的,听说他被国舅府盯上,在闹市起了冲突,谁知没见着宋勉,却撞见了颜苒。

    她是来见他的吗?

    马儿还在往颜苒的方向的探头探脑,顾明谨抓紧了缰绳,将它牢牢钉在原地。

    能被马认错,不知他们方才有多如胶似漆。

    一声叹息飘散在风中,顾明谨将马递给匆匆赶来的顾修,交代他去寻宋勉,自己则悄悄跟上了颜苒。

    出来身边也不带个护卫,遇上危险怎么办?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大理寺离贤王府不远,故而从福禄坊走过去,都需要经过一片半荒的树林。

    这儿人并不多,夜晚的时候,常常会发生些意外。

    此时夕阳西斜,照在颜苒身上,给她渡上了一层暖黄的金边,从衣角暖到发梢,她停下步子看着天边壮美的落日,目光幽远。

    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,日升日落,如同滚滚向前的时光,亘古不变。

    可是她回来了,在死之后。

    所以这个世界,是真实的吗?

    想到什么,颜苒的面色募地一白。

    国舅府,是怎么找到她的?

    沙沙——似有人靠近,颜苒警觉地转过身,防备地看向来人。

    “娘子,回去吧。”高大的男子从密林中显出身形,鹰隼般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颜苒。

    “颜睢,是你向国舅府报的信。”颜苒沉了脸,说得肯定。

    颜睢是她从冀州带来的侍卫,知晓她所有的秘密,武艺在她之上,因此她从头至尾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属下不会伤害娘子,只是想接娘子回府,嫁给世子,是对您最好的。”颜睢朝她迫近了几分,态度强势。

    颜苒想起前世自己憋屈的生活,怒道:“好与不好,我自己说了算!你们连让我知道真相的勇气都没有,又怎么敢说是为我好?”

    颜睢指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,做了个请的姿势:“属下不敢,属下只是奉命行事。”

    颜苒眼眶一红,声音哽咽:“奉的谁的命?我不信爹爹会如此待我!”

    颜睢眼神闪了闪:“抱歉,娘子,这是将军的吩咐。”

    颜苒缩成一团,肩膀不住颤抖,颜睢紧蹙着眉头,不自然地别过眼。

    便是这闪神的一瞬间,一道银光便从颜苒的袖口飞出,他闪躲不及,只得生生用肩膀接了这一镖。

    颜苒趁他吃痛,立马运气跃上树梢,拼尽全身的内力朝大理寺的方向掠去,颜睢捂着肩膀想追上去,脚踝处却又中了一击,身子当即一歪,眼见着颜苒在面前消失。

    他防备地四处看了看,快步离开了此处。

    天刚刚擦黑的时候,精疲力尽的颜苒总算到了大理寺。

    大理寺门口的石阶很高,颜苒提着裙摆拾级而上,喘息愈发沉重。

    因着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,也因为内心的忐忑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,那个真相,是不是她能承受的。

    爹爹待她很好,她不怀疑爹爹做这一切是为她好,所以也更加确定,他自己卷入的,必定不是什么小的纷争。

    但无论如何,这一世,她不会再让爹爹孤独地死去了。

    门口的官差见到颜苒,扶着刀挡在了她面前,冷声道:“这位娘子,大人们都下值了,还请明日再来。”

    颜苒搬出了顾明谨:“我是颜苒,才与你们少卿定了亲,今日前来是想寻一位故人,符衍深,我听闻他住在这。”

    官差显然不信她的说辞:“符郎君确实住这,但那是为了保护,娘子你要看他,得有我们少卿的手信。”

    颜苒本打算翻墙,但现下真的没力气了,只得尽力同他掰扯:“我没准备,我找符衍深有十万火急的事,还请通融。”

    官差正要赶她,突然看着她身后态度一肃,躬身行礼:“见过顾少卿,这位娘子自称您的未婚妻。”

    水沉香的味道裹了过来,察觉到身后的视线,颜苒头皮一麻,缓缓转过身子,便见顾明谨以一种打量的神色看她,面上辨不清喜怒。

    “顾,顾世子……”她福身行了一礼,后背冒出一层薄薄的汗。

    “颜娘子。”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顾明谨才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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