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弟,你回来了!”

    苏玉正在宫门口踱步,遥见苏惊鸿在一众羽林卫的簇拥下过来,眸中流光划过,立马提着裙子,小跑着迎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皇姐!”见到苏玉,苏惊鸿悬起的一颗心才算有了踏踏实实的落地之处,恐惧与委屈浮上心头,化成眼前的一层雾气,凝成不断下落的泪珠。

    “快让皇姐看看,你有没有受伤。”苏玉心疼地不行,拉着苏惊鸿的手,左看看右看看,惟恐他受了什么委屈。

    “谢皇姐关切,惊鸿未曾受伤。”苏惊鸿对着苏玉行下一礼。

    颜苒虽不喜苏玉,但看着她们姐弟情深,想起自己自小孤身一人,心里多有感佩,也不忍打断二人寒暄,便一直静立一旁,未曾出声。

    苏惊鸿躬下身子后,苏玉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他身后的颜苒,见她面如娇花气度不凡,竟看得有些痴。

    待苏惊鸿起身,她才回过了神,心里不禁有些懊恼,长安城何时有了个比自己风华更甚的娘子?

    她不禁想到了顾明谨,以往她痴缠他,并非实在不要脸面,而是心中笃定,长安中没有比自己更配得上他的。

    如今见了这位,竟让她都有些自惭形秽。

    她双颊微红,沉声让自己看起来有底气,呵斥道:“这是哪来的草民?见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礼!如此不懂规矩,怎能在这皇宫之中登堂入室?”

    颜苒微蹙了眉,按制她本该行礼,可苏玉说的话未免太刺耳了些,让人心中不快,实在不想低头。

    不过她竟有如此刻薄的一面,前世在自己面前,她向来都是挑不出错处的。

    苏玉眼睛微微瞪大,此人蹙眉的神情,竟然都与顾明谨相似!

    苏惊鸿立马护在了颜苒身前,看向苏玉的眼神有些不快:“皇姐,这位是颜娘子,本宫的救命恩人。”

    苏玉被他的眼神一刺,心中郁气更甚,质问道:“皇弟莫不是被人骗了?救你的是顾世子和齐国舅,她一个小娘子,手无缚鸡之力,如何救得你?”

    她看着颜苒,缓缓抽出腰间的鞭子,眼神轻蔑:“还是说,这位颜娘子,其实是个武林高手?”

    苏惊鸿知晓她爱与人比划的毛病犯了,想起颜苒可怕的战斗力,担心苏玉被打出个好歹,连忙按住她的手,疾声道:

    “她与本宫一同被贼人抓走,期间知晓本宫的身份,为了大轩江山,舍身让本宫先走,还将唯一的匕首给了本宫,此等恩情,必当涌泉相报,想必父皇母后知道了,也会不吝赏赐。”

    羽林卫首领见时间耽搁,不由担心皇上皇后降罪,连忙补充道:“回公主,颜娘子还是顾世子的未婚妻,多亏有她沿路留下线索,顾世子才能这么快找到地宫,此番太子殿下能平安脱险,颜娘子居功至伟!”

    苏玉早在“未婚妻”三字后便听不下去了,她的神情如同被雷劈过一般,僵硬成了一块焦炭,在苏惊鸿唤了她三声后,才深深地看了颜苒一眼,转身拂袖离去。

    “抱歉,皇姐她平素不是如此,许是今日太担忧本宫了……”苏惊鸿对颜苒解释道。

    “无妨,只是顾世子不喜粗鄙女子,还请殿下……”颜苒看着苏惊鸿,轻声道。

    苏惊鸿脸一红,这话听着像是在暗讽苏玉粗鄙,但偏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,是要隐瞒地宫中颜苒展露的武艺:

    “本宫知晓了,待面见父皇母后,事实如方才所言。”

    颜苒弯唇:“多谢太子殿下。”

    苏彻和齐淑娴在太和殿召见两人,皇宫占地甚广,这一路算不得近,考虑到他们今天受了颠簸,特恩典用软轿接二人过去。

    即使再担心孩子,为了皇家的体面,尊贵如帝后,也只能端坐于太和殿等候,还不如苏玉这个公主,能随着心意在宫门处迎弟弟。

    颜苒坐在四四方方软轿内,被人扛在肩膀上朝前走,不禁抬起手,触碰软轿铺满绸布的边界。

    真像个漂亮的牢笼。

    软轿两侧也开了小窗,只是被厚厚的帘子挡住,只能漏出几缕惹眼的光,颜苒圈着手,在帘边轻挑,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空隙,将眼睛贴在手的这边,透过那方小小的洞,去窥伺外面那个,更大的牢笼。

    前世入宫,颜苒皆是一路步行,礼仪所限,只能低眉敛目,九重宫阙,来过,却未曾见过。

    如今人在轿内,才第一次有了抬眼看看的机会。

    方寸大的空隙里,掠过了汉白玉的墙,琉璃做的瓦,娇美的宫女,训练有素的士兵……颜苒本以为她只是有些好奇,可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入迷,却不是喜欢宫闱的华丽冰冷,而是因为心头那一抹无法忽略的熟悉感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里,带着些柔和明媚的温暖,但这不该属于皇宫。

    颜苒将手收起来,挑开帘子直接看,那种感觉立马消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在内侍注意到这边之前,颜苒及时收回了手,转而捂住了自己微微悸动的心口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,她前世好像未曾有过。

    亦或是,记不清了。

    凝心静气,她思考起了当下的处境,苏惊鸿认她的恩情,有意替她讨赏,若不出意外,她能求得一个心愿。

    以参加婚仪为由,能给爹爹求一个进长安的恩典。

    按李嬷嬷所说,这样能暂保爹爹无虞,且依照前世的进程看,爹爹被诬通敌,不明不白地死在调查中,让他回长安,确实更有可能被救下。

    可是皇帝苏彻,真的会如此轻易地如她所愿吗?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到了太和殿门前,颜苒和苏惊鸿才被放下了软轿,两人由侍从领着上了长长的台阶,按照宫闱规矩,垂首静立等候召见。

    “太子苏惊鸿与颜氏娘子求见。”

    如波浪一般的传唱声一层又一层地被送下去,高大空旷的大殿回响着内侍尖细的嗓音,不知持续了多久,如同波浪拍到了岸,水波回漾,另一句话被原路传了回来。

    “宣太子苏惊鸿与颜氏娘子觐见。”

    这话落下,颜苒与苏惊鸿才被允许动弹,脚步缓慢且恭谨地朝内行去,虽然礼制森严,但颜苒依旧可以感觉到身侧之人藏不住的欣喜。

    “父皇,母后,孩儿回来了。”苏惊鸿强忍着激动走了一段,但随着离苏和齐淑娴越来越近,他终究还是没忍抬起头,小跑了一段距离,跪倒在双亲面前。

    “吾儿平安就好!”苏彻站起身子,躬身凑近去看他,又克制地坐下,擦了擦眼角的泪。

    再看齐淑娴,却是沉着脸坐在上首,冷声道:

    “本宫听闻,这事的起因是你自己偷跑出宫?”

    苏惊鸿小脸一白,抿着嘴唇跪在原地,身子颤抖,说不出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怎么?我们大轩太子,有胆做,没胆认?”齐淑娴勾起唇角,面带嘲讽。

    这神情刺痛了苏惊鸿,他紧紧捏住拳头,哽咽着道:“是儿臣自作自受,愿意领罚。”

    苏彻眸光微闪,出言打圆场:“皇后,好了,孩子平安回来便好,相信经过此事,他也长了记性,便莫要再多作斥责。”

    齐淑娴向苏彻福身,言辞恳切:“陛下,这孩子玩心太大,恐难当大任,再不管教,恐怕误国误民。”

    苏彻心里冷哼,齐淑娴分明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,眼睛都哭肿了,现下又先他一步发难,惟恐他因此事动摇苏惊鸿的太子之位。

    倒叫他只能唱白脸了。

    帝后正僵持之际,一道清澈的声线打断了两人暗潮汹涌的对峙:

    “冀州总兵颜伯成之女颜苒,见过陛下、殿下。”

    颜苒本是与苏惊鸿一同进来的,但苏惊鸿进来后跑了两步,因此将她甩在了身后,她此时入御前行礼,也算合乎情理。

    苏彻和齐淑娴的眼神齐齐落在颜苒身上,居高临下地审视,似有千钧重量。

    见到颜苒的第一眼,苏彻的心狠狠抽动了一下,想起苏战所言,她与瑶瑶同岁,这种情绪瞬时转化成了郁气。

    凭什么,都是一般大的小娘子,只有他的瑶瑶夭折于幼年,面前的颜苒却能平平安安长大,还抢走了本该属于瑶瑶的夫君!

    齐淑娴觉得颜苒有些熟悉,却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,她蹙了蹙眉,想起对方救了惊鸿,语气微微放缓了些:

    “颜娘子在,便先莫提惊鸿的错处了,这次太子能脱险,颜娘子居功至伟,理应重赏。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转头看向苏彻,问道:“陛下觉得呢?”

    苏彻勾了勾唇:“自然,颜娘子舍身救下一国储君,理应重赏。”

    突然,他话风一转:“但朕以为,救下惊鸿,颜家丫头有功,却非首功。”

    齐淑娴不情不愿道:“陛下说得对,首功自是顾世子。但颜娘子是未来世子妃,夫妻本一体,陛下重赏颜娘子,亦是赏顾世子。”

    苏彻声音一沉:“皇后话说早了,夫妻一体,得成婚之后。”

    紧接着,他转过身,握住了齐淑娴的手,笑得温润:“就如同朕与皇后一般。”

    齐淑娴脸一红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所以论功行赏,当以明谨为先。”苏彻放开淑娴的手,看向了颜苒,“颜娘子以为呢?”

    “陛下说得有理。”颜苒不知他想卖什么药,先轻声应和。

    苏彻点点头:“那便好说了,朕听人说,是匪徒们内讧,你让太子先走,自己留下迷惑匪徒,可有此事?”

    颜苒脑中一懵,见她不答,苏惊鸿忙道:“父皇,正是如此。”

    苏彻冷笑一声,面露愠色:“依你们所言,一伙蓄谋已久的匪徒,在快要得手前自相残杀?”

    苏惊鸿本就心虚,被他一吓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,颜苒却是面无惧色,面色如常地解释道:

    “回陛下,臣女也觉得此事离奇,但许是先祖保佑我大轩太子,匪徒们因分赃不均起了争执,新仇旧恨,便自相残杀了起来。”

    齐淑娴点了点头,面上疑虑打消,苏惊鸿悄悄抬头去看,松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苏彻却低低地笑了两声,冷声道:“分赃不均?钱财都未见到,他们争得到底是什么?”

    他垂头打量着颜苒,如同看一件惹眼的物品:“颜娘子的姿容,放眼长安,也算数一数二的吧?”

    颜苒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,不紧不慢地抬起头,直视他的双眼,淡笑道:“陛下,此言何意?”

    苏彻被她清澈的眼神一刺,重重拍下桌子:“朕可以理解你一个小娘子顾惜名节,自行遮掩,但你要知道,在大轩,欺君之罪,罪无可恕!”

    “陛下若能证明我有罪,颜苒一死何妨?”她站起身,抬高视线,不卑不亢:“颜苒不怕死,却怕天下百姓称颂的大轩朝廷,竟腐朽到用偏见断案!”

    “放肆!”苏彻头一次被这番顶撞,没忍住站起来身子,愤怒地瞪着颜苒。

    苏惊鸿的脸色已经吓白了,他不知道为何父皇今日如此反常,竟然这样对待他的恩人。

    他求助般地看向齐淑娴,却见她也白了脸,额上甚至沁出了一滴冷汗。

    “哈哈,丫头你言重了,朕随口一猜罢了,何时说要断你的罪。”仅仅一息之后,苏彻便坐了回去,变回了一贯温和的笑,方才的狰狞恍若错觉。

    颜苒没有跪回去,福了福身,顺着他的话说道:“原是如此,臣女没见过世面,被陛下吓坏了。”

    苏彻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新沏的热茶,透过氤氲的水雾,定定地看着她,问道:“但此事首功还是明谨,此番你被贼人掳去,无论发生什么,都是名节受损,明谨重诺,不会退婚,朕却不得不为他考虑,你可明白?”

    颜苒挑眉,勾唇一笑:“臣女明不明白又有何用?陛下不如直说,给臣女的选择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也算于惊鸿有恩,朕自然要赏你,无论是入宫做女官,还是入高僧门下参禅,只要你开口,朕都允你。”苏彻本想打发她出家,但看着她的眉眼,似与那人相像,便临时动了让她入宫的心思。

    想来有入宫这条路在,她便不会选择另一条。

    这是苏彻予她的恩典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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