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子,齐国舅求见。”李嬷嬷的声音打断了颜苒的思绪。

    颜苒正要站起来去见他,力使了一半,突然意识到对方是正大光明来的,自己与他单独见面,于礼不合。

    “去请世子……顾修士来。”颜苒有些不习惯地转了称呼。

    “不用请,来了。”顾明谨闪到门口,面上似有些不快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,扰你清梦了?”颜苒有些好笑道。

    顾明谨面露无奈:“你今日颠簸受累,该早早歇下的。”

    颜苒想到先前在地宫中见他的样子,那般狼狈,叹道:“你不也是?”

    顾明谨一怔,颜苒意识到什么,忙错开眼神,道:“齐国舅也同你一样,故而他此番前来,必定是有要紧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能得娘子关心,是齐某之幸。”齐南枝的声音从后传来,颜苒一惊,随即明白过来,现下是在护国寺,没有那么多层层叠叠的院落,这个禅房,本身便是会客之所。

    “见过国舅。”颜苒福身行礼。

    “颜娘子。”齐南枝忙躬身一揖。

    “齐国舅。”顾明谨冷着脸,负手行到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顾世子,有何指教。”齐南枝似乎被他的神情吓到,身形一滞。

    看着顾明谨的脸色,颜苒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。

    “明谨。”怕他说出什么失礼的话,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
    顾明谨却握住她的手,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,看着齐南枝,深深行下一礼:

    “齐国舅,此番我能及时救下苒苒,多亏有你的帮忙,明谨在此拜谢,若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,必将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。”

    颜苒一愣,见身旁的顾明谨拜下了,也忙跟着拜下:“颜苒谢过齐国舅救命之恩。”

    齐南枝语塞,现下他冒昧前来,不过是存了见颜苒一面的私心,本以为顾明谨会嘲讽他一场,不想却是直接拜下了,还是……和颜苒一起。

    看着面前并肩躬身的两人,齐南枝恍然觉得,自己是在帮他们证婚。

    齐南枝躬身道:“两位折煞南枝了,救颜娘子便是救惊鸿,他除了是一国太子,也是我外甥,故此乃南枝分内之事。若要论起来,倒是南枝该谢娘子大义,才让惊鸿不至于落入蛮子之手。”

    颜苒道:“无论如何,国舅的恩情,颜苒必将涌泉相报。”

    她这话意味深长,齐南枝抬眼看向了她,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,清透的眸子里跃动着些只有他才看得懂的讯息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,耳尖攀上一抹薄红,他直起身子,笑意里有春风:

    “颜娘子放心,我大轩道统长兴,陛下此举恩将仇报,若不悬崖勒马,必将为天下人所不齿。”

    颜苒头皮一麻,齐南枝这话说得尖锐,不合他的立场,正要出言提醒,却听顾明谨先一步道:

    “此事国舅便不要掺和了,明谨自有安排。”

    “不愧是顾世子,果然运筹帷幄。”齐南枝冲他一抱拳,同时向身后的仆从示意,奉上一个大包裹:

    “颜娘子有世子相伴,南枝放心,这些是颜娘子先前在齐府旅居留下的细软,南枝一直未寻到机会归还,今日前来探访,便带了过来,还望两位恕南枝冒昧。”

    “国舅心细,颜苒在此谢过了。”颜苒示意小芸接过包袱。

    话已说完,东西也送了,齐南枝没了继续留下的理由,他用手绢擦了擦额上的细汗,随后深深地看了颜苒一眼,对着顾明谨告退道:

    “今日颠簸,想来两位也累了,南枝便不多作叨扰了。”

    顾明谨与他行过礼,主动将他送了出去,颜苒趁机转过身,手从包袱上掠过,随后自然地理了理衣摆。

    “齐国舅当真是有‘要事’。”顾明谨很快回来,状若随意地说道。

    颜苒知晓他有些不快,扯着他的袖子笑道:“郎君也说了,这次多亏他我才得救,既然是恩人,我们确实该感谢一二。”

    她这句郎君让顾明谨有些晃神,前世她唤的最多的便是夫君,他德不配位,从来只觉得滑稽,如今却是十分怀念,想让她再叫回来。

    “这些东西,不算我的,郎君拿走吧。”颜苒指着那个包袱,十分乖觉道。

    顾明谨以为她是膈应那鬼的存在,便点点头道:“若你不想要,我便帮你收着了。”

    颜苒只是客气两句,没想到顾明谨真的要收,当即堆起一脸假笑:“郎君尽管用,不用便丢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顾明谨恍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,但又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顾明谨刚把手伸向包袱,就听见颜苒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他没来由心里一虚,朝后退了几步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他刻意挺了挺胸脯,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。

    颜苒屏退了旁人,端着手,脸上依旧堆着假笑,一步一步朝他迫近:

    “方才郎君说,‘自有安排’,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顾明谨抿了抿了唇角:“我说过,不会让你在此处蹉跎一生。”

    颜苒站定在他面前,踮起脚尖看他的眼睛:“所以,郎君便拿自己做赌注,想用天下悠悠众口,逼迫陛下改变主意?”

    “此事,确实是陛下做得不对。”顾明谨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眼神。

    颜苒早该想到,顾明谨是不吃亏的性子,怎么会老老实实任苏彻拿捏。

    他是个性情刚强的,哪怕对自己不利,也必不让别人好过。

    可他难道不知道,苏彻是个疯子吗?

    而且失去挚爱,失去女儿的他,疯的更厉害,更肆无忌惮!

    一股郁气冲上颜苒的胸口,她红了眼睛,咬牙道:“陛下是什么人,难道你不清楚?你如此不管不顾,与他对着干,可曾考虑过后果?”

    “话虽如此,可你莫忘了,贤王府,并非没有与他对立的实力。”顾明谨轻叹一声,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,自己则蹲在她面前,与她视线相平:

    “贤王府一脉,不掌兵权,只取刑部,为的,从来不是独善其身。”

    顾明谨的眼里跃动着一簇明亮的焰,仿佛能穿透重重乌云,照亮万古黑沉的寒夜,颜苒知道,那是贤王府代代相传的精神,一种能将皇位拱手相让,完全独立于政统的,屹立于天地间的风骨。

    在这种家风面前,颜苒觉得自己所顾虑的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,但她却无法让自己漠视一个事实,那便是在这个天下,在名为青史的河流里,贤王府要么站在权力的顶峰,要么任人宰割,没有其它的可能。

    她重重叹出一口气,将顾明谨散落的鬓发理到而后,不自觉放柔了声音:“可是三方制衡的平衡脆弱不堪,帝王心机深沉,日后独揽大权定局已成,贤王府要么归顺,要么……”

    她骤然停顿,没有说出后半句话。

    “嗯,我知道,在未来,皇后会倒,陛下收拢了她的势力,贤王府也许能平安一时,但迟早也会是陛下清算的对象。”顾明谨深深地看着她,前世,贤王府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,那也是他放她离开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颜苒想起他也是重生之人,而且比自己活的更久,见得更多,心里一松,但随即又想到,前世贤王府虽未参与陛下与皇后的争端,却也不曾与陛下为敌。

    故而当齐家初倒台时,陛下对于贤王府还是比较宽容的。

    这一世她让齐南枝转投苏彻,一则是不忍心看着齐家无辜之人枉死,另一则,便是希望在齐淑娴失势,齐南枝能参与到对苏彻的制衡中。

    但若顾明谨如此与帝王作对,便难保一切会朝前世的轨迹走了。

    她眉心蹙地更紧,直言道:“所以,若不想贤王府倒在皇后前面,你便不要为了我,与陛下作对,赌上贤王府的所有。”

    顾明谨淡笑着安抚她:“不单是为了你,君王德行有亏,我等自当劝谏。至于贤王府,你不必担心,若陛下想扳倒齐皇后,便是需要贤王府的。”

    颜苒瞳孔微缩,放轻声音道:“什么意思?你要帮助陛下斗倒齐淑娴?”

    顾明谨:“我只是添了一把火,同时也告诉陛下,对于此事,贤王府不介意帮他一把。”

    颜苒突然想到之前顾明谨去国舅府偷玉兔,次日苏彻便悄悄来了大理寺,紧接着作为齐府首席的自己便被盯上……若将这一切串起来,极可能那个玉兔便是顾明谨添的那把火。

    心口突然重重跳了两下,她颤抖着声音问顾明谨:“可是与你先前潜入国舅府有关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顾明谨点头,他盗走了玉兔,提前让苏彻知道了原本两年后才会知道的真相,让他提前与齐淑娴离了心,加速了齐家的失势。

    是为了打乱权力纠缠的格局,重新寻找贤王府的生机,也是为了,报一个不得不报的大仇。

    “但我没想到,陛下会连太子都容不下,从而迁怒救了他性命的你。”顾明谨垂下眸子,轻声道:“抱歉,你会到此境地,实在与我脱不开关系,因此我有责任,让你的生活回到正轨。”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先前我便觉得不自然,皇宫守卫重重,怎会让太子轻易跑出宫。”伴随着心头的寒意,颜苒嘲讽地勾起了嘴角。

    “那时我方寸大乱,也未想到这一层,直到找地道口时,我才察觉到,大理寺有人在误导我,才将一切联系起来。”顾明谨的声音有些懊恼。

    突然,他抬起头,看着颜苒有些错愕的眼神,耳尖才后知后觉地发红,他忙不迭地站起,有些不自然地说道:

    “时间也不早了,你先歇下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颜苒移开眼神,手指拧住了衣角。

    见他有些踉跄的背影,想到那句方寸大乱,颜苒轻轻勾起唇角。

    “抱歉,这个忘了。”不想刚出门,顾明谨又折了回来,一把拿走了齐南枝送来的包袱。

    颜苒的笑意凝在嘴角,逐渐变得嘲讽……

    “呵。”她嗤笑一声,消散在风里。

    

    (。手机版阅读网址:

章节目录

贤妻为上(双重生)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一本书只为原作者白兔渡江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53章 (红包章)风骨,贤妻为上(双重生),一本书并收藏贤妻为上(双重生)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