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先生一番话,让穷途末路的姚文仲和张广元有种同是不得志的知己的感慨,成功的拉进了大家的距离。

    孟义山见两位将领答应归附,收服鹞兵的企图已经达到,心里特别高兴。他殷切地说道:“两位将军,身上的伤得赶快医治,我这就找郎中来。”

    姚文仲当即摆手制止道:“我们两个还不要紧,只是兄弟们饿了许久,大人能不能先让他们吃上饭。”

    “马上安排!”

    上百口汤锅架了起来,锅下的柴火烧得劈啪做响,火焰通红,沸腾的汤水中大块的羊肉排和羊腿被煮得上下翻滚,散发出阵阵肉香。

    孟义山一共宰杀了五十只羊羔,供鹞兵们食用,又取了百瓮老酒,准备让大伙喝个痛快。

    一会功夫,汤锅沸腾的白色蒸汽就弥漫出来,夹带着熟羊肉和调料的香味,闻来让人食指大动。

    姚文仲把士卒们集中起来,并没有宣布开饭,他神情有些黯然的说道:“兄弟们,姚某愧对过世的马军门!让大伙缺吃少穿,我姚文仲无能啊……”

    士卒们队列整齐,可表情却是五味杂陈,很多人眼中流下了泪水。

    姚文仲缓和了一下情绪,说道:“从此以后,由孟大人统领我们。大家的粮饷有保障了。”

    “半月后军中大比,我们也要参加,与仪卫司的精兵对阵!”

    “大家有信心么?”姚文仲喝问道。

    “有……”一千鹞兵喊得有些有气无力,不满饷又不满粮,有这精神头就不错了,这会大伙的注意力都在锅里咕嘟嘟滚开的羊汤上。

    姚将军不是很满意,但勉强点了点头,预想的有我无敌之类的口号也喊不下去了,你得让人先吃饱啊。这伙底层士兵都不记得上次闻到肉味是什么时辰了。

    现在是整个大明的军户都穷,朝廷的饷本身就很难发足,他们这批人还是客军,没有洛阳卫所军屯的田地可种,本来的结局应该是被本地各个卫所的百户们瓜分掉,沦落为军官们种田的叫花子。

    很多地方的军籍,甚至过得不如乡里的穷佃户。

    宁为读书士,不作执戟郎。

    姚文仲勉强说道:“好了,开饭。军中本应禁酒,这次破例一回,大家尽兴!”

    成瓮的烧酒被打开了泥封,酒香四溢混着肉香,士兵们围在汤锅前,捞起羊肉埋头大嚼,吃得过瘾了便端起酒碗仰头痛饮。

    这一座大营驻扎了上万洛阳军,其他队伍的士兵被空气中的酒肉香气勾引得肚子里的馋虫直往外窜,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这些昨日还是监下囚的鹞兵在那里大块朵颐。

    姚文仲与大伙坐在一处,举杯共饮,但他伤势不轻,喝酒只能浅酌,不能尽兴,让他觉得十分不痛快。

    张广元却不在乎身上的那些外伤,提着酒坛找上了老孟,张将军并不怎么服气孟义山,现在成了老孟的下属,不能在战场上分高下,也要在酒量上扳倒他。

    孟大人不失豪气的拍开一个大酒瓮,取了一个空酒坛倒满了酒,对张广元说道:“张将军,咱们用坛子饮酒,谁用碗谁是王八蛋!来划拳,输了的先喝三大口!”

    “好!”张广元应了一声,先猛灌了一口酒,方才出拳与老孟比划。

    第一个回合却是老孟输了,他爽快的抓起酒坛来痛饮了三大口,一下将坛中的酒喝却了小半坛。

    “爽快!”张广元称赞道。

    两人喝酒划拳,转眼间两坛酒已经下肚,张广元脸色红润的从锅里抓起一扇羊肉咬了一大口,压了压酒气,再次举起酒坛,豪迈的说道:“再来!”

    孟义山面色不变的笑道:“好!干!”仰起头来如同长鲸吸水般一气将一坛酒饮尽。

    老孟与张广元酒到坛干,都是十打十的喝进了肚里,到了后来地上的空酒坛增加到八个的时候,张将军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,醉得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孟义山仗着内功精深,运气抗拒着袭上头来的酒意,勉强保持了清醒。饶是如此,也是觉得肠胃翻滚,难受得要命。

    鹞兵们三五个成堆,聚在一起饮酒食肉,笑闹喧嚣。大伙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,精神都很振奋。

    老孟意气风发的看着他们,心想今后自己就要率领这支队伍,不和士兵们熟悉一下可不行,当下便坐到一队士兵的身边,和大伙一样用手抓羊肉,撕扯了下肚。

    那几个士兵本来谈天说地,显得挺活跃。见他来了,立时变得十分拘谨。颇有些放不开的样子。

    孟义山见状瞪起眼睛,怒斥道:“奶奶的!怎么都成了花月楼的小娘们了,看见老子还害羞?”

    说得几人一阵憋笑,连说不是,有机灵的连忙倒上一碗酒,恭敬的给孟大人送上。

    老孟端起粗瓷酒碗,一口喝掉,举起空碗对几人说道:“来来,喝!”

    几个士兵与有荣焉的把酒喝过,几碗酒下去,对这位面相凶横的孟大人都觉得亲切了好多。

    大口喝酒,大块吃肉,放声说着粗口,孟义山很快就溶入了士兵们中间,

    他钻入人群,酒到杯干,好似千杯不醉,逐个与士兵们拼酒。渐渐他一身里衣都被汗水浸湿,先天真气自发运转,喝下去的酒水竟然都被迫得化汗排出,又迅速蒸干。

    时间不长,他便满身酒气,衣带酒香,眼神却愈发清明。放在往日他早就醉了,绝无可能将酒力逼出得这么彻底。

    老孟诧异之下略一凝神内察,发现修为又有增进。原来他昨日与吴昶拼斗到最后,已快到了力竭的边缘,广钦老和尚传入他体内的“般舟三昧大法”的真气自发运转,传递到已近干涸的经脉,与他原来的真气结合,以供驱使。

    比武过后,那些没有被用尽的,来自广钦的真气,便在檀中穴处蛰伏下来,方才为了驱除酒力,气行百脉,这股出自佛门的先天真气便像滚雪球一样被激发出来,孟义山体内的真气每在胸口转过一圈,佛门真气便被带走一分,渐渐的全部化入经脉之中,至此之时,孟义山的般舟三昧心法才算上了轨道。

    没有这次比武,他也会在不久之后炼化这股佛门真气,但借这次机缘,等于提早了半月进境,百日之后,他的内功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。

    喝酒竟然喝得内功增进,孟义山得意之下更加豪爽的与大伙喝起酒来。

    众人心下都佩服孟大人的海量,也觉得这位孟大人为人不拿架子,和他们这些底层士兵一样,也好说粗口,手上沾了油也会往袖子上擦。

    怎样看老孟都与这些粗鲁的军人很对脾气。

    严先生苦笑着看着孟义山,换了他还真做不到老孟这样,首先那大碗的酒就让他头痛,用手扯着吃肉,就更效法不来。

    天气寒冷,大家在外面吃饭,便在锅灶边升起了篝火,就近烤火,到也驱逐了不少寒冷,老孟却发现有不少士兵衣衫单薄,一件棉衣都没有。离火堆稍远一些,便冻得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孟义山默默的站起来,解下自己的皮袍。过去披在一个冻得够呛的士兵的身上,那名士兵惊怔中也忘了怎样回应,手按着袍子,呐呐的说道:“大人!”

    “穿上!”老孟对着他说道。

    孟义山回身看着为他的行为吃惊的士兵们,缓缓说道:“等吃过饭!大伙就去大营的找军需官,每人领半吊钱,一套棉衣!”

    士兵们一阵欢腾!觉得孟大人确实是为他们着想。对这位新统领好感大增。

    姚文仲走过来说道:“大人,我们不是暂时划归护军营了么,那军需官会不会不给我们粮饷?”

    孟义山嘿嘿笑道:““不拿点补偿,兄弟们多亏啊!这是刘礼欠大伙的。不给就抢,砸开库房给我搬!”

    “你们的粮饷,王爷那边护军营我给要一份,这边大营也拿一份,开双饷!”老孟疤面上带着笑说道,“拿完东西可要记得写个领取字据!别让人把咱们当成土匪强盗,捅到上边去,可就坏了老孟的清名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轰然喊好,直说一定不叫大人为难。姚文仲张广元从心里赞同老孟这个新统领的第一道命令“抢大营军需所!”

    所谓“穷凶极恶”,这伙人逼急了兵变都敢,砸个粮饷库房又算得了什么。何况这次有孟义山撑腰,有恃无恐。

    一千套冬衣,加上几百吊钱,在孟义山眼里不过九牛一毛,他就是想鼓动鹞兵们闹腾一下,出一口怨气。

    老孟兴高采烈的对鹞兵们说道:“弟兄们,大伙跟着老孟混事,别的好处没有,今后保证酒肉每月不断!军饷加倍!打仗伤残的,发银子,阵亡的每户给五两。”

    孟义山给鹞兵们的许诺实在是太宽厚了,洛阳军中前所未有的待遇。寻常的军户能有个温饱就不错了,伤残了那就离等死不远。

    老孟的一番话成功的振奋了大伙的士气,重赏之下必有勇夫,何况这种在鹞兵们看来重赏中的重赏,绝对可以为之卖命。

    孟义山许过好处,话音一转说道:“可有一样,不能怕死!谁要是上阵不前,不听号令!老子砍他八块喂狗!”

    “今天老孟高兴,酒喝的有点多了。大伙别在意。来来,喝酒,我敬兄弟们!”他又拿起酒碗来灌了一口。

    一众鹞兵心中喜忧参半,忧心的是从前马总兵治军残暴,动辄杀人。这位孟大人虽然了解不多,看样子犯在他手上也落不到好。

    老孟的话没人当成酒后虚言。鹞兵们都觉得他赏罚分明,反倒服气。如果一味宽厚纵容,这伙人反而看不起他。

    大伙接着喝酒吃肉,老孟把姚文仲拉到身边,对他说道:“姚将军,我准备让兄弟们先回去与家人团聚两天,后日再集合起来操练怎样?”

    姚文仲神色动容的说道:“眼看就要大比了,时间够么?”

    他心底也比较倾向让士兵们安歇两日,但又怕训练不足,耽误了夺旗。

    “不怕,来的及。”老孟关切的说道:“昨日令堂不是跌伤了么,将军一定得回家看看!人参补药,缺什么我都叫人去弄来。”

    姚文仲缓缓的点了点头。这种笼络人心的话,不管老孟出于什么目的,姚将军还是对孟义山生出了谢意。

    等到鹞兵们听说孟大人要给大伙放假三天,群体沸腾!欢呼声响成一片。

    军营内人心浮动,洛阳军的士兵们都羡慕这些鹞兵跟了个好靠山,即有钱拿。还可以回家探亲,没想到他们闹兵变还闹出了这么好的事。

    两相比较,刘礼也太不会做人了,克扣士卒,简直是个吸血敲髓的王八蛋,那像孟大人这样宽厚。

    一时间人人在心底称道孟义山。刘总兵经过兵变被掳,他的威望已经跌至谷底。

    士卒们开始轮番的与孟大人敬酒,老孟高兴之下不再运功逼酒,而是一碗碗货真价实的喝进肚里,不出片刻,便有些醉了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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