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四点。

    杜蒙的河畔城堡。

    众人坐定后,杜蒙就一脸好奇地问:“罗森法师,据我所知,你现在不应该在新月镇嘛,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呢?”

    他这么一问,费伦也就望过来,眼睛微微眯着,看不清其中具体的眼神。

    罗森已经想好了说辞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是找莫罗领主商讨合作的。赶到的时候,莫罗领主正打算陪夫人回娘家,我就厚着脸皮,顺道来参观下杜蒙先生的河畔镇。”

    杜蒙微微一笑,抬手抚了下修建地十分齐整的,浓密的花白胡须。

    “噢~那你觉得我的河畔镇怎么样?”

    罗森分明发现,看到他这动作后,费伦眼皮微微抖了那么一下,似乎有点不大高兴。

    他只当没看见,微笑道:“比我想象的要繁华许多,尤其是双河交汇,一清一浊的奇观,更是令人印象深刻。”

    听到夸奖,杜蒙就很高兴,下意识又抚了下胡须,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双河交汇的景色的确非常美丽,但和美丽的姑娘一样,无论琥珀川还是黄水河,脾气都不大好,到了春末夏初时节,那可是十分难缠呐。”

    罗森也笑。

    “关于这点,莫罗夫人向我说起过。汛期泛滥的河水的确十分令人头痛,但河畔镇却依旧如此繁华,可见老先生是个极其爱护子民的领主。”

    杜蒙听得心中爽快,再次大笑。

    “哈哈~~罗森法师的嘴可真甜啊,不过你说的也不算错,在黄金之地各大领主之中,我自认还是比较慷慨仁慈的。”

    简单聊了几句后,内厅的空气里就充满了快活的气息,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笑意,除了费伦。

    费伦慵懒地靠在椅子上,眼神微眯,面色淡漠,两只手轻轻搭在扶手上,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扶手上点着。

    谁也看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。

    杜蒙感觉到了费伦的变化,只以为他不喜欢罗森的缘故,便有心为罗森说几句好话。

    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,场下不对付归不对付,只要没有彻底撕破脸,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。

    他就道:“费伦大师,听说你和罗森法师曾经私下里争吵过,生了些过节。”

    “要我说,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今天在我这里,不如由我做个中间人,大家......”

    “闭嘴!”

    费伦淡淡说了一句,眼眸微微睁大,瞳孔中有白炽光芒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在场众人中,除了罗森和薇薇安外,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,于是脸上的笑意都瞬间消失,内厅气氛一下变得十分凝重。

    杜蒙男爵尴尬一笑,讷讷道:“您要不愿意,那也就没什么......”

    费伦抬手止住杜蒙话头,转头看向罗森,淡漠说道:“小伙子,也不要拐弯抹角了。你这趟,应该是为了贸易商道来的吧。”

    他直接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给说破了。

    罗森本打算私下里找杜蒙说的,但既然说开了,也就不再隐瞒。

    因为这冲突一直都在,早晚都会爆发,不如现在当面说個明白。

    他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,双腿交叠翘着二郎腿,右手随意搭在鲜花法杖上,眯眼紧盯着费伦。

    “没错,我是为了贸易商道的事来的,我要从东境购买物资,而我听说杜蒙老先生为这事在找我的麻烦。”

    费伦冷哼一声:“杜蒙的大女儿是伏波斯的妻子,他是伏波斯的岳父。就算你说破嘴皮,他也不会帮你的,你就别来这找不痛快了。”

    一口气说了一句比较长的话,罗森就发现他的嗓音有点变化,原本是浑厚沉雄的,这会儿却有些阴柔,有点像地球里的阉人。

    见费伦气势昂扬,步步紧逼。

    罗森就直接提出这点作为还击,以压制对方的气势。

    “费伦大师,您的嗓子不舒服吗?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有点怪?”

    费伦正凝神等着罗森的反击呢,一听到这话,心中就是一突,面色顿时显得有些不自然,气势一下泄去大半。

    他轻咳一声,斥道:“罗森法师,我好得很,恐怕是你耳朵有问题吧!”

    罗森就笑:“是不是我耳朵有问题,费伦大师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提醒你,以牺牲自己身体为代价突破大师绝壁,可不是什么长久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您身体若真的出问题,就赶紧想办法治疗,别在外面东跑西跑的,免得耽搁了最佳治疗时机,日后无法挽回了,后悔都没用......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!”

    费伦愤怒大叫一声,情绪有些失控,顿时就忘记了掩饰,于是嗓音显得更加古怪了。

    这一下,谁都听出来了。

    杜蒙好心劝:“费伦大师,或许你真该去一趟神殿了,你这声音的确不大对劲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闭嘴!”

    费伦竟尖叫一声,法力忽然涌动,化作法师之手,突兀地扇了杜蒙一耳光。

    ‘啪!’

    一声脆响回荡在华丽的六角厅里,杜蒙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,嘴角都被扇裂开了,齐整浓密的胡须上渗出一缕淡淡的血迹。

    杜蒙也是高阶武士,按照常理,是绝对不会被法师之手打中的。

    可他在自己家里,心神放松,且是本着好心在劝说,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出手打他。

    而费伦也终究是大法师,虽然只是15星的大法师,但施法速度依旧快的惊人。

    种种原因下,杜蒙这个主人就挨了实打实的一巴掌。

    他被扇懵了好几秒。

    数秒后,杜蒙男爵终于回过神。

    他一手捂着肿胀的脸,怒气如火山爆发一般从心底爆发出来,体面浮现一缕蓝色的明光,双眼恶狠狠怒瞪着费伦。

    他是高阶巅峰的战士,心里也是有傲气的,哪忍得住这样的羞辱?

    “费伦~你是疯了吗?!”

    他好心招待对方,对方竟然在自己家里扇自己巴掌,真当晋升大法师后,就不用顾忌尘世法则了吗?

    同一时间,罗森心中却是大喜:“嘿,费伦这下搞大了!”

    喜悦之后,也微微吃惊。

    他细细打量费伦,就发现他情绪异常激动,面庞出现异乎寻常的扭曲,太阳穴位置的青筋突突突地跳,显出一种情绪即将失控的征兆。

    他立即知道,费伦的变化不仅在生理上,心理也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变化。

    这种变化有可能是药剂导致的,也有可能是生理变化影响了心理,又或者两者兼有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,就不能过渡刺激他的情绪了,否则就会彻底失控。

    而一个失控的15星大法师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存在,真要在这六角厅内发起疯来,那就是一场后果难测的大混战。

    到时候,他和俩高阶武士一起对战一个大法师,不管是赢是输,颜面都会扫地,被高地普通人看了笑话。

    这事传出黄水高地后,连伯爵也会跟着丢脸。

    这么想着,他立即出言缓和气氛。

    “大师之境并非终点,也绝非尘世无敌。”

    “作为大师,你当然可以凭借大师之力获得他人尊敬,但若是不顾尘世规则肆意宣泄力量,自然会有更强者无视尘世规则地朝你宣泄力量!”

    “在场每个人都有家族,有挚爱亲朋,我们有,你也有。”

    “谁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就竖立强大的敌人,导致自己家族陷入莫名其妙的危机。”

    他没说费伦的名字,因为怕刺激到对方的尊严,只是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段话。

    说完后,他就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费伦听进去了,他缓缓深吸口气,情绪逐渐平缓下来。

    “杜蒙,我向你道歉,是莪情绪失控了。为了表示歉意,我会赔偿你2000克朗。”

    既然这么说,杜蒙的怒火也就息了一半,但火辣的脸颊依旧让他感到十分憋屈。

    他活这么大,还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呢,还扇这么重。

    这事传出去,他脸还要不要了?

    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费伦也没心思在六角厅里待下去了,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罗森,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就这一眼,罗森就知道自己被对方彻底惦记上了,回新月镇的路途,怕是不好走。

    因为在明处时,对方会顾忌规则,但在暗处,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荒郊野外,大法师自然百无禁忌。

    ‘看来得找批高手陪我一起回去了。’

    而发生了这样的事,六角厅里的气氛依旧十分压抑,大家面面相觑,谁都没说话。

    忽然,薇薇安声音响起来:“杜蒙老先生,我这有瓶药,抹在痛处能快速消肿止痛,您要不要试一试?”

    她打开一种带身边的皮箱,拿出一瓶药水来。

    杜蒙脸颊依旧火辣辣难受,知道薇薇安的药厉害,自然不会拒绝。

    他嘴角抽了抽,说道:“当然要试。”

    薇薇安立即拿出药瓶,用了记法师之手,轻轻为杜蒙脸颊上药。

    这药是透明无色的,抹上不久就会风干,然后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,而效果也的确非常好,杜蒙脸颊的红肿立即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‘呼~~’

    杜蒙吐了口气:“这药真不错,一下就舒坦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又恨恨骂道:“费伦这老东西,脑子怕是真出问题了!”

    莫罗领主点头赞同。

    “前有伊莱克斯,后有费伦,就让人感觉萨诺家族的人为了上位,不择手段。以后的前途,恐怕也不大明朗。”

    言下之意是,萨诺家族前景不好,那他们支持的伏波斯自然也不靠谱。

    莉娜德琳见父亲被打,当时吓得不敢说话,这时费伦走了,也大声骂。

    “他要是敢赖账不给钱,就去伯爵面前好好讲讲理!”

    七嘴八舌中,这场小风波也逐渐平息下来。

    罗森继续拾起刚才中断的话题:“老先生,听说您这段时间一直在拦截我的货船呐,这不大好吧?”

    杜蒙打了个哈哈,也不客套了。

    “罗森法师,我就实话说吧,当初我对伯爵承诺,说不会阻拦你们,但这话只限高地,却不包含境外贸易。”

    “你当然可以从东境购买物资建造新月镇,但你买的物资就别想从我这过!”

    “你的船,要么在进入我领地前,就卸货走陆路,但陆路能不能走通,就看你的本事了。”

    言下之意,陆路他也会派人拦截。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罗森还没反应,莉娜德琳就大喊起来。

    “父亲,您这么做实在太过份了。难道大姐是您的女儿,我就不是了吗?!”

    一听这话,罗森心里就暗喜,知道莉娜德琳已经彻底站在了夏玻莱这边。

    刚才这句,就是开战的号角。

    而有她加入,说服杜蒙跳反的难度一下降低了一大截。

    罗森心中暗道:‘杜蒙啊杜蒙,接下来我还有三板斧呢,看你接不接得住。’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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