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三桂的宁远军兵马已然大部渡过了女儿河,在南岸只有数百健卒看护着营盘,余下皆是随军的民夫和壮丁。



    宁远军在女儿河上拢共搭建起了四座浮桥,但其中只有两座浮桥是建在女儿河与小凌河交汇处,踏过了这座桥再往北便是锦州南关。



    而另外两座浮桥却是建在了女儿河上,过河之后虽也是平川旷野,然却不可直抵锦州城下,在他们东北方数里外,被蜿蜒而过的小凌河挡住了去路。



    如此一来,宁远军将士竟被分成了两部分,他们大部通过的是两河交汇处浮桥,属于是进入了锦州地界。



    而另外的一部分兵马,则是通过位于女儿河上的两座浮桥,进入了女儿河与小凌河相夹的平川旷野之间。



    这边只有胡心水与夏龙山的左右营三千余兵马,再加上另一游击高得捷的千余兵马,统共有五千宁远军战士。



    对面的清军则是以汉军为主,另有扈什布率领的蒙古镶蓝旗兵马一部也在这边,他们通过东北面小凌河上的三座浮桥,可以快速转战到锦州城下。



    虽然清军人马略多一些,然胡心水、夏龙山、高得捷等人部下也是骑兵居多,他们往来冲突,并未落了下风,反倒是与清军杀了个旗鼓相当,似乎还略占上风。



    与之相同的是,从两河交汇处渡河而过的吴三桂宁远军大部,更是占尽上风,这边本就有近万人马的宁远军主力。



    而且,东协总兵曹变蛟的人马也是从这里渡河,蓟辽镇两支最能战的边军兵马,汇聚一处,可不是凭谭泰的正黄旗和苏纳的蒙古镶白旗,所能够抗拒。



    双方刚开始接战之时,谭泰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,但是他才刚刚接任满洲正黄旗的固山额真,正在急需表现的时刻,又怎肯轻易乞援?



    谭泰就这样苦苦坚持,若只有吴三桂的宁远军马,或许再战上片刻,只要他能稳住阵脚,或许就可将吴三桂部明军击退。



    可怎曾想,吴三桂这里确为明军重点突破的所在,随在曹变蛟所部兵马渡河北上,战场形势急转直下,明军瞬间便占据明显的优势。



    谭泰不得已之下,只能派人急往睿亲王多尔衮处求援,但此时阿济格所部已经前往堵截大同总兵王朴,多尔衮可用之兵也不多了。



    …………



    接到谭泰的求援后,多尔衮的心才终于稳定下来,现如今的明军,除了张诚的宣府兵马之外,已经全部露了踪迹。



    而明军主攻的方位也能够确定,正是宁远吴三桂渡河北上所在,多尔衮当即传令,命满达海率满洲镶红旗勇士前往支援谭泰,一起夹击吴三桂部明军。



    满达海大声接令,便率领旗中勇士急奔而去。



    如此直到午时中刻,多尔衮又接到谭泰与满达海二人的求援,言明军吴三桂与曹变蛟所部兵马势盛难挡,请求再派援兵助战。



    几乎是与此同时,武英郡王阿济格那边也有军报传回,言在锦州南关外的小凌河北岸,发现有明军宣府的兵马,其势甚盛,请多尔衮务要重视。



    阿济格就是这个样子,他虽然性格直爽,作战勇猛,但缺点也很明显,那就是言语莽撞,很多事情都不走脑子,且在战场之上从不轻易认输。



    就如这一次,他一定是打不过大同、宣府明军,才派人回来报讯,要多尔衮务必重视张诚所部,其实这里面就有求助援军的意思。



    多尔衮作为阿济格的亲弟弟,又如何不知道哥哥的毛病,更何况就算那边不是阿济格,他也定必重视。



    毕竟,张诚可是击杀他亲弟弟豫亲王多铎的罪魁祸首,真正的元凶!



    其实,阿济格特别提醒多尔衮务必重视,其意也是如此,杀弟之仇,如何可以不重视起来?



    多尔衮沉思片刻,猛然下令,命满洲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率领本旗勇士,立刻急速前往武英郡王阿济格那边听命行事。



    拜音图闻令后,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,他犹豫着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,张了张嘴巴,却终归是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


    在拜音图率着满洲镶黄旗出发后,睿亲王多尔衮又急命余下的满洲正白旗、蒙古正红旗兵马,以及各旗的巴牙喇勇士三千余人,立刻随他移营锦州南关。



    随着军令传达,近两万余清国铁骑浩浩荡荡的奔腾而起,一片白色与红色的旌旗摇晃着向东南移动。



    …………



    就在清国睿亲王多尔衮,率领着清军最后两旗精锐战士向锦州城南移营之时,西边战场上的形势,又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


    清国的郑亲王济尔哈朗,在击溃白广恩的蓟镇兵马与邱民仰抚标营后,并未沿着女儿河北岸向西,进攻马科的山海军。



    这个老狐狸看出来,明军主力如今几乎都在女儿河北岸,南岸已然空虚,他指挥着满洲镶蓝旗与正红旗主力,竟然追上了浮桥。



    在清军铁骑的追杀下,蓟镇的明军死伤惨重,逃到南岸者更是寥寥,而邱民仰的抚标营也是死伤过半。



    只有那些沿着北岸一路向东逃窜的明军,才勉强能够有活下来的机会,就如蓟镇总兵白广恩,在镇标营亲将马甫名的护卫下,一路奔逃至马科军中,才得以活命。



    济尔哈朗一踏上女儿河南岸,顿觉心情无比舒畅,在他的指挥之下,清军虏骑很快便即击退留守的明军。



    辽东巡抚邱民仰也是自知不敌,他率着千余蓟镇和抚标营战士只得向东退却,并命人急报蓟辽总督洪承畴,请求火速派兵增援,否则后果将不可想象。



    济尔哈朗轻松攻占女儿河南岸的蓟镇大营后,便即以此为自己的中军所在,并将麾下清军一分为二,以镶蓝旗向西奔双子山方向,支援杜度,又以硕託的正红旗往东追击邱民仰,其意实在抄马科的后路。



    不得不说,济尔哈朗这一招玩得太过阴险,他丢下吴赖的蒙古正蓝旗在北岸,让他与马科的山海军苦苦支撑。



    而自己却率领满洲八旗精锐勇士,直接杀入了明军的后方,一时间,真的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,清军满洲镶蓝旗、正红旗在女儿河南岸纵横驰聘,无人能治。



    …………



    这边,唐通虽然已经退守双子山防线,但他却仍然控制着西线战场上的主动权。



    可就在唐通整顿兵马,准备再次主动出击,杀鞑子一个措手不及之时,却因为一个不可想象的事情,反倒使得他自己措手不及,乱了阵脚。



    精明狡猾如唐通这般,也未能想到,清军竟然会从后面杀来,猛然捅了自己的屁股。



    他密云镇此番出战将士过万,加上随行民夫壮丁更是近两万人马,自然不能都驻扎在双子山上,所以唐通便将部分辎重留在驻营双子山东面驿道旁的后营。



    可满洲镶蓝旗的鞑子狂奔袭来,右翼营参将扈云通驻守后营,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组织有效抵抗,便被清军镶蓝旗鞑子突入阵内。



    扈云通所部兵马并非是不能一战,只不过鞑子来得太突然,一时防备不及,才让其突入大营之内。



    可如此一来,原本安顿在阵内的随军民夫,却因此惊慌失措起来,他们在营内乱冲瞎撞,虽然搅动得军心慌乱,但也阻滞了鞑子的进攻速度。



    扈云通自知后营已然无法坚守,他忙召集身边的一众家丁亲兵,在营中四处放火,如此既可避免军资留给鞑子,又可迟滞鞑贼的突进。



    同时,他更率领家丁们趁着鞑子尚未全部杀到,在营中左冲右突,将被分割在各处的右翼营将士尽量汇聚起来,一路向西面的双子山,且战且退。



    在双子山下,扈云通与前来救援的游击将军刘承武汇合一处,他们依着山势结阵防守,才算彻底稳住阵脚。



    望着双子山东面右翼营驻地一片火光,烟雾滚滚升腾,唐通的心中万分难受,他咬牙切齿的大声怒骂:“白广恩是干嘛吃的?竟使鞑子从他的汛地过来,真他娘的……”



    他越骂越气,越气越恨,竟猛地抽出腰刀重重披在身旁的山石上,“咣当”一声,火星四溅,唐通恨声怒吼道:“真他奶奶地!”



    但恨归恨,骂归骂,终归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。



    唐通无法也只得考虑撤军一途,他深知明军主力如今都已渡河北上,女儿河南岸多是一些老弱留守。



    而今,自己西面是杜度的数千虏骑,东面看旗色应该也是镶蓝旗的鞑子,只是暂时还不晓得到底有多少虏骑。



    若是让他们两边汇合一处,自己东西两边受敌之攻打,断难防御,而更为可怕的是不知道是否会有援军前来。



    其实,如果能够确定会有援军来救,唐通所部收缩防御,固守双子山防线,也不是不能支撑一个时辰。



    但诸多的不确定因素在这里,唐通可不愿意冒着全军被击溃的风险,在双子山上固守待援。



    他当机立断,马上组织密云镇全军突围,他急急召来自己镇标营亲将游击唐友仁,吩咐道:“立即集结全军,准备突围。”



    唐友仁对于唐通的军令,自然是无条件执行,他大声应令后,便立即去召集人马,收拾军械,做突围而走的准备。



    目前看来,比较理想的是杜度所部数千鞑子,并未前来攻打双子山防线,他们夺回驿道浮桥后,便即驻守该处,组织包衣阿哈们紧急抢修浮桥。



    所以,唐通暂时还不担心被包围的风险,他现在所需考虑的就是突围的方向,到底是向东突围,返回驻地,还是向西突围,再折而向南回返松山。



    向东原是最优选的上策,因为那边除了白广恩与马科的驻地,后面便是洪承畴的临时总督行辕所在,只要自己能够平安撤到洪承畴行辕,便不惧鞑子围攻。



    可问题是,唐通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东面到底有多少鞑贼,试想一下,他们既然能从白广恩驻地方向杀来,足以证明白广恩的蓟镇兵马,已经彻底溃败。



    唐通有一万个理由相信,东边若是只有一个镶蓝旗的鞑子,断然不会如此顺利就击溃白广恩的蓟镇军,因为他知道那边还有邱民仰的抚标营。



    而现在鞑子能突进到这里,想必邱民仰的抚标营也被击溃败退,所以东面鞑子绝非少数。



    但西面却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,那边顺着驿道前行,便是浮桥所在,杜度的数千鞑子虏骑就驻扎那里。



    虽说,西去二里处也可以转而向南,但那边都是山道,崎岖难行,自己这边近万将士和数千民夫,若是从那边撤退,不知要费多少时间。



    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,左翼营参将程海山也快步奔上山来,他急急说道:“唐帅,东面鞑子来势汹汹,我师恐会腹背受敌呀。”



    大战之际,唐通也是一改平时做派,他也是热情地迎上前去,说道:“本帅也有此顾虑,正想突围而走。”



    他接着又问程海山道:“依程参将之见,我大军该往何处去?”



    程海山见唐通问自己的意见,当下便直言道:“唐帅,末将以为,当往东边突围。”



    “哦。”



    唐通的眼睛眯成一道缝,问道:“为何当往东突围?”



    程海山似乎胸有成竹,只听他说道:“唐帅,东面虽有奴贼来袭,估摸着白总兵的蓟镇兵马,必然已被其击溃。



    然十数里外便是洪督臣行辕所在,何其重要,岂能容奴贼在此猖狂,又怎能使之再威胁山海镇马总兵的后路。



    末将想来,洪督臣此刻怕是已然得了信息,正派出督标营前来阻截奴贼,我等奔东面突围,只要冲破奴贼这边军阵,再行数里,便可与洪督臣援军相遇,何惧奴贼。”



    唐通听完他的话,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,片刻后,才摇着头说道:“本帅以为,向东突围不可取。”



    程海山闻言一愣,忙追问道:“唐帅,何出此言?若向东突围不可取,那向西突围,尽头便是焚毁的浮桥,我大军又向何处去?



    何况,那边还有杜度的数千奴贼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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