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容禀,臣有要事启奏,还需顾世子再留一刻。”齐金戈出列,矮胖的身躯深深躬下,面上透着凝重。

    苏彻却像看不懂他的凝重一般,蹙紧剑眉,沉声道:

    “大舅兄,你一个户部侍郎,有什么折子要让明谨看的?”

    齐金戈一噎,长叹一声,猛地俯跪到了地上,重重磕了一个头,怆然道:

    “臣有罪,臣教子无方,才让大郎犯了那么大的错,顾少卿关得好!今日在朝堂之上,陛下面前,臣齐金戈愿向天下人罪己,细陈己过,只求能替大郎分担一丝半点的过错,保他一条小命为臣养老送终。”

    苏彻猛地站起身,惊讶道:“大郎进去了?他犯什么错了?”

    顾明谨拱手答他:“回陛下,齐大郎强抢人妇,还遣人殴打其夫君,证据确凿,情节恶劣,已收押大理寺候审,现经刑讯后怀疑其涉嫌另外几桩案子,故并案审查,待诸案查清后再一并升堂审理。”

    苏彻抚掌长叹:“唉,这孩子真是,不懂事!”

    “臣有罪!请陛下降罪……”齐金戈重重磕了一个头,直磕得额头青紫,紧接着涕泗横流地朗诵昨日写好写好的罪己词,滔滔如河流一般奔涌而出,情真意切,催人泪下,官员忍不住掏出巾帕拭泪。

    苏彻膝下也有一个年方十岁的太子,闻言也是练练叹气,面露不忍。

    顾明谨微挑眉,眼神扫过斜前方的齐南枝,带着些探究。

    齐南枝恰在此时回头,与他眸光相撞,轻轻勾起了唇角。

    顾明谨坦然回视,眼里闪过一丝玩味。

    前世,齐金戈是齐家家主,却迫于家族压力放弃了齐大郎,而这一世齐家家主不是他,反而有了罪己这一出,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。

    这样一来,就算是顾明谨,也不得不改变计划,提前审理此案,从轻论罪了。

    因为这是齐金戈用仕途换来的让步。

    顾明谨看着齐南枝瘦削的背影,脑中闪过了什么。

    前世,他与颜苒成婚时,齐南枝单独送来了聘礼。

    那是一支,价值连城的凤钗。

    这样的礼,对于前世作为庶子的齐南枝,也太过于贵重了。

    顾明谨眸色微沉,为了找颜苒,他翻遍了长安,连皇宫大内都没落下,可唯独有一处地方,是他的手碰不到的。

    齐家,或者说,国舅府。

    齐南枝先前不也遣人寻过宋勉?颜苒和宋勉同时消失,现下极可能在一处。

    他复又看向齐南枝,若颜苒真的在国舅府,那他可得好好查查,这一世为何是此人当了国舅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午后,国舅府议事堂,齐淑娴依旧没有出现,连带着大半门告了假,一向满满当当的议事堂,看着竟然有几分萧瑟荒凉。

    “今日朝会上,如简先生所言,兄长已然当庭罪己,朝臣皆动容,圣上更是批示速结此案,顾少卿并未多言。”齐南枝看着首席的颜苒,温声道:

    “庭讯日期应当很快便能定下,简先生以为,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认错越诚恳越好,大郎君算是陛下外甥,大爷更是老臣,无论最后结果如何,陛下必有恩典,齐家须得展现出足够的气度,才能得到最有利的判决。”她声音放轻了些,似是只说给齐南枝一人听:

    “而家主要做的,便是陪伴、宽慰大爷,这亦是亲人本分。”

    齐南枝勾唇一笑,眉眼间溢着温柔:“好,本官听简先生的。”

    颜苒朝后撤了撤身子,怪异的感觉重新升起,让她开始疑心,她从前或者前世,和齐南枝有什么过往吗?

    应当……没有吧。

    再者,齐南枝又不知晓她是谁。

    应当……不知晓。

    还未等颜苒想清楚,一个门的声音便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
    “禀家主,探子来报,顾明谨近日动作频频,似乎是在长安找什么人。”

    另一人补充:“他好像不再抗拒与颜娘子的婚事,昨日还亲自去了颜府……”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齐南枝突然咳嗽了两声,红着脸道:“婚事是顾世子的私事,不必特地说。”

    那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又立马垂下头,继续说长安其它人的动向。

    颜苒面具下的脸白了白,距她遁走已有几日,顾明谨应当早就明里暗里搜查过颜府,为何又会在昨天亲自前去?

    以及,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?顾家掌刑狱,他若要撒气,就算不立案问罪于她,也该直接退了这门婚事。

    可他都没有做,只是满长安寻她,带着种不死不休的执着。

    这种执着让人心慌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她到底说了什么?

    不管顾明谨的目的是什么,只要他不退婚,有一人便可成为他的盟友。

    颜睢。

    顾明谨去颜府,极有可能是去和颜睢结盟。

    顾家势力有多强颜苒再清楚不过,找遍长安不见她,他应当很快便能回过神,自己在国舅府。

    而颜睢是世间少有的武林高手,又不算顾家的人,最是适合潜入国舅府抓她。

    若颜睢真寻进来,届时恐怕不好收场。

    颜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不知不觉议事都结束了,门已散了大半,齐宴站在不远处,见她看过来,朝一旁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颜苒会意,朝那方行去,垂首轻唤了声:“家主。”

    风姿卓绝的年轻郎君转过身,朝她温和一笑:“方才我见你心不在焉,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
    颜苒朝他拱了拱手:“确有些棘手的事情,想请家主帮我几个忙。”

    “但讲无妨。”齐南枝勾起唇角,流露出一些真心的雀跃来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“颜先生,线报示,今日齐家有人护着一个女子去了孙家医馆,顾修顾桑已经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颜府,顾戚旋身而落,对着颜睢抱了个拳,禀告道。

    颜睢活动着肩膀,那里几日前中了颜苒一镖,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,他蹙了蹙眉,道:

    “孙家医馆,便是出事那天晚上世子和娘子去的?”

    “对,孙神医能治颜娘子的腹痛,世子先前已经付过诊费——看来娘子还不知道,孙神医夫妇出事的事情。”顾戚轻叹一声,面露痛色。

    颜睢只是挑了挑眉:“恐怕你们要扑个空了,虚晃一枪而已,那人多半不是娘子。”

    顾戚毫不担心,反而高深一笑:“所以,世子的意思是,颜娘子现下多半没有防备,请颜先生去齐府一探。”

    颜睢闻言勾了勾唇角,下一刻便不见了踪影,院中只剩了顾戚一人。

    顾戚眼里闪过一丝崇拜,大抵这便是真正的高手,来无影去无踪,需知武道一途没有尽头,自己还需潜心钻研,才能为世子做更多事。

    他暗自下了决心,也快步跟了过去。

    枇杷树后,一声轻笑飘散于风中。

    颜睢不知自己的身姿给人造成了多大的冲击,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防卫森严的国舅府,自如地在墙头穿梭,寻找颜苒的踪影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定于一处繁花锦簇的院落,如云侍女有条不紊地来来往往,身形曼妙的白衣女子斜倚在芙蓉塌上,手里执着一卷书,看着颇为怡然自得。

    “颜娘子,请用枇杷。”侍女捧着一盘剥去皮的枇杷,恭敬地递到女子面前。

    女子放下书,抬起如玉般的手指,拾起一颗橙黄的枇杷,淡黄的汁液沾在她白皙的指尖,慵懒缱绻。

    “呵,中计了。”颜睢一眼认出那不是颜苒,化成一道黑影离开了墙头,只留下一片翩然而落的绿叶。

    “主子,追吗?”暗处,齐宴看着齐南枝,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用,简先生说了,来人是友非敌。”齐南枝轻抿一口清茶,淡笑道:

    “而我,信她。”

    “此人的武艺在简先生之上,最好不是敌人。”齐宴握紧刀柄,面色凝重。

    齐南枝知晓他的担心,看着他道:“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长安的武者,哪比得上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。”

    想起颜苒身上迫人的杀气,齐宴出了一身冷汗,白着脸道:“主子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心里清楚便好。”齐南枝放下茶杯,负手离去。

    颜睢轻易跃出齐府,对墙外的顾戚道:

    “你们世子料错了,齐府只有一个冒牌货,应当是娘子故意施的障眼法。”

    他蹙紧了眉:“医馆、齐府,两处幌子,这恐怕是娘子设的套,名为调虎离山,只是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放心,世子都料到了。”顾戚神秘一笑,“而世子现在,正等着颜娘子自投罗网。”

    “带我过去。”想起顾明谨对自己说的话,颜睢压下眼里的情绪,露出一抹赞许的笑。

    “颜先生这边请。”顾戚侧身,朝贤王府的方向施了一礼。

    顾戚得意地想着,颜娘子的目的,自然是贤王府的符衍深了,她是足智多谋不假,奈何他们世子棋高一着,早就在兰亭轩等着她了。

    不过……顾戚挠了挠头,眼里闪过一丝疑惑。

    无论时颜娘子还是颜先生,不应当都是他们一边的吗?怎的三方一起斗智斗勇,是玩猫捉老鼠的把戏?

    看着颜睢挺拔的背影,大侠气度藏也藏不住,顾戚一合掌,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懂了,这一定是冀州婚前的习俗,是颜娘子对世子的考验!

    作为最早猜到真相的人,他一定要快些告诉兄弟们,教他们知道自己一点都不蠢!

    “顾兄弟?”颜睢转头疑惑地看向他,却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猥琐。

    他蹙了蹙眉,狐疑道:“等见到娘子,你们顾家打算对她做什么?”

    顾戚忙肃了脸,一本正经地抱拳道:“主子的事,属下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那快些吧。”颜睢总有不好的预感,忍不住催促道。

    可怜的颜苒,一定不知道,她的计谋被顾明谨看穿,正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自投罗网。

    更不知,顾明谨对她存了那样的怀疑。

    颜睢想,自己必须早点赶到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……

    “阿嚏……”颜苒从高墙之上跃下,落地时鼻子一痒,打了个喷嚏。

    “谁!”迎接她的,是数把明晃晃的兵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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贤妻为上(双重生)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一本书只为原作者白兔渡江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9章 顾明谨的陷阱,贤妻为上(双重生),一本书并收藏贤妻为上(双重生)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