枫树林里，处处是夺目的红色。
每棵树都长得差不多，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。
三人行的小队在林子里打转。
两男一女。
一男子留着短须，眉间有戾气：“这究竟什么地方？是不是走错了？”
另一男子稍显年轻，很有耐性地看着手上司南的方向，道：“司南指示的正是这个方向，我们没有走错。”
“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绕了好几圈了。”女子观察四周：“奇怪，这里一个活物都看不到。”
除了铺天盖地的红枫。
这时，有踩碎枯叶的声音传来。
三人对视，警惕拔剑。
一只白鹿从枫树下走过。
三人不由自主低身掩住身影，同时屏住呼吸。
很多人一生也无缘得见白鹿，包括坐拥江山的皇帝。
这样的好事竟让他们遇到了。
白鹿左右看了看，似是要离开。
短须男子摸上剑柄，被年轻男子压下，他传音劝道：“无妄师兄，不可伤它。”
无妄下意识皱眉，转念又想道：也好，活的总是比死的好。
他刚放下剑。
白鹿忽然抬头，朝他看了过来。
晶蓝的兽眼与人眼对视。
眼神相接的刹那，无妄竟从一头兽的眼神中读出了不悦——
它不喜欢他们在这里。
白鹿转首，纵身一跃，速度极快。
“快追！别让它跑了！”无妄拔剑，率先冲了出去。
年轻男子急道：“师兄，不可！”
他的师兄眼中赤红，已听不进师弟的劝告。
无妄满脑子都在想：不能让它跑了，一定要抓住白鹿，哪怕是留下它的尸体！
一番追逐，白鹿却失去了踪迹。
无妄被引到了另一处地方。
身后的师兄师妹还没跟上来。
面前是一棵很大的枫树，根部极粗，深入地下，高耸入云。
有那么一瞬间，他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——他从未在凡间看到过如此令人惊憾的枫树。
无妄恨恨跺脚，差一点就能抓到那白鹿了！
孰料他脚下是虚掩着的草堆，草堆下面是尖利的木刺。
轻轻踩着尚且安全，加大力气便会摔下去。
他惊恐地睁大了眸子，以为自己身上要戳满血洞。
尖刺已经穿透小半，深深地陷入他的皮肉，剧烈刺痛随之而来，无妄痛呼出声：“救命——”
这时，无妄腰间一股大力袭来，他低头一看，是一段缠腰而过的白绫——
白绫紧紧缚在他的腰间，使他不至于继续下坠。
抬头是俊美清丽的一张脸。
身穿白衣的男子对他友善地笑笑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无妄感激涕零：“快拉我上去！”
男子笑着说：“好。”随即手上用力，将无妄与尖刺分离。
这种滋味无妄用尽力气才没让自己难堪地叫出声。
男子力气很大，快到洞口时，猛然用力，将他拽出来，摔趴在了地上。
“抱歉，我收不住力，不小心伤了你，你还好吧，伤口疼不疼？”男子语气充满歉意。
背对这个白衣道友，无妄看不见对方嘴角恶意的笑容。
他的背上都是血洞，脖颈后的伤口尤其严重，还好只是洞穿皮肉，并没有穿喉而过。
他由衷地感谢这个年轻人：“多谢道友救命之恩。”
白衣人微笑：“无事。”
一男一女终于赶了过来。
“师兄！”女的扶起了无妄。
“师兄，谁伤了你？”年轻男子对白衣男子怒目而视。
无妄趴在地上不得行动，指着身后道：“是、是这位道友，救了我。”
年轻男子脸一红，他方才险些冤枉师兄的救命恩人。道：“抱歉多谢道友出手相助。”
女子耳根有些红，不敢直视对面的人：“不知道友叫什么名字？”
白衣男子温文一笑，道：“我叫乌秀。”
年轻男子不好意思地拱手：“我叫五明，这是我师姐柳燕和师兄无妄。”
柳燕颔首：“乌道友好。”
“你们好。”乌秀道：“诸位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因为自己错误的直觉，险些冤枉别人，五明有些愧疚。
又因这位道友侠义心肠，五明对他很是感激，不假思索地将事情原委倒了个干净：
“我和师兄师姐们历练到此，师兄说一富商家中有妖气，于是上门询问，正好听到那富商说起家中怪事。接着师兄便循着妖气追到一幅画前，不小心触动阵法，醒来便是在此处了。”
乌秀接着道：“枫树林犹如迷宫幻阵，你们在此打转几遭，看到一只白鹿，追逐而来，就到了这里。对否？”
“正是正是。”五明连连点头，愣了一秒，挠头：“道友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因为我与你们一样，也是误入阵法，来到此处的。”
乌秀关切地看着无妄：“若是我再晚来几息，无妄师兄便性命垂危了。”
无妄捶地：“都怪那白鹿！”
乌秀诚恳道：“我听人说，白鹿有蛊惑人心的能力。尤其是与它对视之人，会变得冲动易怒，理智全无。”
柳燕很担忧：“那我们继续待在此处，岂不是很危险？”
乌秀道：“正是，所以得尽快找出路。”
“我来试试。”五明扶着无妄在石头上趴下，施法拨弄司南。
树叶无风自动，一股气流卷起，催动司南飞速转动。
勺柄停下，却指向了乌秀。
柳燕和五明同时看向乌秀，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。
乌秀含笑对上两人的视线，司南的铜勺突然震动，碎成齑粉。
“啊！我的法器！”五明心疼地捧住了铜盘。
柳燕不解出声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出路”
在乌道友身上？
这也太荒谬了。
乌秀微微侧身，让出了身后的景象——那棵与众不同、巨大无比的枫树。
道：“这个法器，指的应是它。”
对了！这棵大枫树！
如此突兀少见，一定有玄机！
五明绕着大枫树走了一圈回来，失望摇头：“没有出口。”
无妄在师弟师妹面前丢了脸，挣扎着爬起来，要找回自己的面子。
他执剑撑起身子，威风凛凛：“没有路，便砍了这棵树，劈出一条路！”
柳燕皱眉，不是很赞同，可是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五明再次制止：“师兄，不可！师父说过”
不可不可，又是不可！
“一棵树而已，有什么不可！”
五明被训得闭嘴。
无妄不欲多听，提剑上前，却被乌秀拦住去路。
怎么，这又一个要说不可的！
乌秀出乎意料，闻言笑道：“师兄的办法很好。只是你有伤在身，为免伤势加重，不如由我代劳？您从旁指导，我也好学习一二。”
这话无妄听得舒服，他的背上确实还疼着。
他便将剑交给了乌秀。
指点道：“握住剑柄，下盘要稳，手上发力，出剑一定要快。”
乌秀生疏地握剑，虚心地按照无妄所说摆正姿势：“师兄，你说得可是这样？”
无妄点头：“再抬高一点。”
乌秀于是抬高。
对着枫树，挥剑出去——
无妄嘴角还带着笑容，忽觉心口一凉，不可置信地低头，看见了自己衣襟染上鲜红，那上面插着的，正是他日日不离的佩剑。
乌秀握着剑柄，歪头问道：“无妄师兄，我出剑可够快？”
天真且邪恶。
无妄指着他，口中涌上鲜血，说不出话来：“你”
乌秀唰地一下拔剑，带出的血迹溅在眼角。
十分利落。
他眼角染血，笑起来有些妖冶：“多谢师兄夸奖，都是你教的好。”
无妄张了张口：“嗬、嗬”
他已经无法发出音节。
乌秀挥剑，面无波澜地割开他的喉管，无妄当即死亡，尸身倒了下去。
有些人类，连呼吸都是讨厌的。
柳燕和五明已经彻底惊在原地。
他们初出茅庐，从未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。
眼见乌秀的脸上还挂着春风般的笑容，怎么也不像杀人凶手。
柳燕甚至有一丝错觉，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道友，是不是被邪祟附身了。
“你”
五明反应极快地推她一把，抽剑迎了上去：“师姐快走！”
柳燕对上乌秀掀起的眸子，竟打了个寒战，她当机立断，转身就走。
风卷着枫叶在她身后追逐，柳燕疯狂逃窜。
她将锦囊、剑鞘往一条岔路上丢，折身回来，迅速往另一条岔路上跑，往枫树林密集的深处跑。
她不知道那人会不会很快追上，在体力用完之前，她给自己留了一点时间，藏起来。
尽可能藏得远远的。
可是，她能逃掉吗？
这时，她忽然听到附近有女子歌声：“长安大道连狭斜——”
有人！
心情只激动了一瞬，顷刻冷却。
好人还是坏人？
该怎么办？
正忐忑着，一个身穿道袍、腰间佩剑的少年出现在她眼前。
他背对柳燕，四处张望寻找：“师姐？”
是五明！
他没事！！
柳燕噌得一下从树丛里钻出来，惊喜应声：“师弟，我在这里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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