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怜站在庙门口观望,她很想进去,但是她不喜欢拥挤的地方。

    旁边的乌秀似乎比她更苦恼。

    香怜突然就不苦恼了。

    她牵起乌秀的袖子,主动带他挤入人群:“走,我们也去拿桂花枝。”

    说是拿,其实是买。

    拿钱买来一截细细的红线,绑在桂花枝头,月神嫦娥会听到你的心愿。

    还是长安小姑娘的时候,徐香怜曾跟着徐家的几个小姐,在中秋节出门游玩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傻,因为月神嫦娥连自己的姻缘也保不住,与后羿“天差地别”,岁岁年年,饱受相思之苦。

    可是如今,她是真的相信,冥冥之中,自有天意。

    天意送她回到三年前,那也请把心仪之人赐给她吧。

    两人出了月神庙,随着人流走了一会儿,来到一条略显冷清的街道。

    路边有一个卖馄饨的小摊,摊主是一个白胡子花花的老头。

    吹开蒸腾的热气,将小巧的馄饨下锅。再掀开的时候,大勺在锅里一掠,在白色的热气中捞起馄饨,均匀地分给了锅台边的空碗。

    一一点上香油,芝麻和些许醋,散着清新葱香的馄饨便端上了桌。

    乌秀停步,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,这笑意是如此真心实意,如此好看。他提出的要求,香怜完全无法拒绝。

    “我们去吃馄饨。”他主动牵起了她的衣袖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馄饨很快被端上来,白胡子和善一笑:“吃好喝好,不够还有。”

    乌秀将筷子递给香怜,像是知道她所有的心意,体贴地将她碗中的香葱挑了出来。

    两人像是夜出觅食的夫妇,丈夫对妻子温暖一笑:“趁热快吃。”

    可是在这个时候,她却想起了美寇。前生,她与美寇的交情最深。

    行路途中,偶尔黑胡子大发慈悲,赏给谁一块糕点或者是吃的,都会在铁笼堆里引起躁动。

    有那么一回,黑胡子端来一碗馄饨,忘了是为什么给了美寇,她却传给了自己。

    也是像这样,她提前把碗里细碎的香葱全部挑了出来。

    其实那时大可不必如此讲究,因为那时候的自己,颠沛流离数日,早就不是言谈中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了。

    香怜有些沉默,乌秀忽然站起来,对她道:“你在此处稍等片刻,我去买些东西回来。”

    一个人待着的时候,竟是如此难熬,她总觉得身边有些似有若无的窥视,待到循着视线找去,却又不见了。

    她不喜欢这种无从下手的感觉,隔着袖子摩挲里面藏着的匕首。

    幸而乌秀很快回来,他提着新鲜出炉的小包子,和几个油纸包。

    将包子分给香怜,又将油纸包推过去,道:“你最喜欢的桂花糕。”

    香怜看着他: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?”

    乌秀的笑似乎顿了一瞬,倏尔绽开:“方才你在月神庙门口说的。”

    她说过这句话吗?

    这个晚上,过得很合香怜的心意。

    她曾念念不忘的皮影,喜欢佩戴的香囊,许久不曾用过的胭脂水粉,牡丹花绢,绊头带子

    她在长安曾拥有过的快乐与天真,似乎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她还有一个知心人。

    他们是如此心意相通,不必她说,他就将她喜欢的一切尽数奉上。

    走到卖面具的小摊前,香怜指着昆仑奴面具道:“我想要这个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们心有灵犀的唯一偏差。

    乌秀的脸藏在昆仑奴面具后面,似乎离她很远,他道:“你知道什么是昆仑奴吗?”

    香怜道:“知道,是权贵身边彰显身份的奴仆,姿容出众,力大无穷,乖巧无比。”

    乌秀却道:“不对,他们是背井离乡的思归人。”

    他放下了面具,见香怜脸色有些不好,晃了晃手中的东西:“还买吗?”

    “换一个吧。”香怜指着小贩背后的狐狸面具。

    男子的身形犹如鬼魅,秦月寻堪堪追上,两人停在了屋顶上。

    头顶是一轮圆月,男子望月笑道:“师兄,中秋节快乐。”

    他顶着五明的脸,有那么一瞬,竟像去岁五明与他比剑时的模样。

    五明拱手讨饶:“月寻师兄,手下留情!今天是中秋节,就放过我吧。师弟在此,祝师兄年年岁岁,常如今朝这般开心。”

    想到此处,他愈发清醒,心中又痛又恨:“不许用我师弟的脸,妖孽!”

    可那人偏不。

    他不仅用了师弟的脸,还拿着师弟的剑,装模作样地施了个道家礼。

    两人的剑纠缠在一起。

    靠得很近,拼得是力气。

    秦月寻横眉肃目,对面男子却是一脸淡然,眼中甚至含着丝丝笑意。两人对峙片刻,他忽然变回柳燕的美人脸,凑近秦月寻,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师兄力气真大。”声音也柔媚无比。

    “住口!”秦月寻空出右手,飞速蓄力,拍出一张符纸。

    “柳燕”轻笑一声,趁机侧身,避开了剑的正面攻击,被黄符追着节节后退。

    一直退到屋顶的边缘,“柳燕”忽然停住,黄符打在“她”的身上,“柳燕”看着秦月寻,仰面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那个表情,根本不像是被伤到的样子。

    秦月寻飞身赶至屋顶边缘,往下看到坠于人海的“柳燕”,“她”仿佛就等着秦月寻来看,微微一笑,化成一股白烟,消散无踪。

    他想跑。

    秦月寻皱起眉头,忽有所感,转身往后看去。果然,那人在他身后远处的屋顶上站着。

    他背后是硕大的圆月,道袍被夜风吹得不时扬起。虽面容模糊,看不清楚,但秦月寻知道,绝不是柳燕、五明或者无妄的脸。

    他用的是真容。

    男子对着秦月寻道:“师兄,下次见。”

    休想走!

    秦月寻驱剑在前,人紧随其后追了过去,同时拍出数道黄符。男子竟然不闪不避,空手迎了上来。

    两人接近,秦月寻终于察觉不对,这是调虎离山计。

    剑尖刺入男子胸口的那一刻,幻影化成花瓣,被夜风吹着,扑了秦月寻满身香气。

    秦月寻立时转身,方才那人坠落的地方,并非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一个身着灰纱道袍的背影在人流中侧首,遥遥对他一笑。

    秦月寻死死盯着他,握紧了剑。

    可恶至极。

    乌秀对香怜道:“在这里等我,我一会儿就出来。”

    香怜看了看他指的地方,是一家卖女子首饰的铺子,心知他要给自己买东西,笑着点头道:“别着急,我不会走的。”

    乌秀提步走向街对面,刚走到点门口,忽然被人撞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

    这里人群窜动,万一摔了,爬都爬不起来。

    乌秀眉头一皱,就要开口。撞他的那人扶着他的肩膀,却转过身来,与他打了个照面。

   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。

    “你”

    对面那张脸对“他”笑了笑,问:“冷不冷?我给你带了件衣服。”

    什么奇怪的话?

    “乌秀”正要说话,对面那人迅速脱衣,劈头盖脸地盖住了他。

    好容易扒下衣服,发现那是一件灰纱道袍,扒衣服的人淹入人群,早已不见踪迹。

    他在搞什么!

    徐香怜还在不远处等着,万一看到怎么办?

    想到徐香怜,“乌秀”立刻调头,却发现说好等着他的女子,也不见了踪迹。

    徐香怜此刻正被人牵着衣袖走,或者说是跑。

    带路的人呼吸均匀,步履不停,她却得小跑才能跟上。

    乌秀明明说是要去买东西,却两手空空地回来,一见她就拉着她走。

    两人所到之处,人人避让,在他们走后,人群重新拥挤成团。

    乌秀带着她一直走到漆黑小巷处,遇到了高高的围墙。香怜气喘吁吁道:“没、没路了。”

    乌秀揽住她的腰,她几乎要贴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他眼中有光,笑说:“有。”

    他带着她跃上墙头,不,是飞了过去。

    香怜愣愣地看着拥着自己的人。她忽然觉得,乌秀好像又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心脏急促地跳着,不知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,还是别的什么。

    夜风有些冷,她抱紧了乌秀,双颊染上薄红。

    “乌秀”在原地犹疑两步,决定回去。

    他刚这么想着,身后突然有疾风袭背。

    他躲不开,却敏锐地低头。

    一股刺痛从头顶传来,他刚转身,一把剑迎面刺来,捅穿了他的胸口。

    真疼啊。

    捅人的是个眉目清冷,面含薄怒的年轻道士。

    无冤无仇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口中鲜血涌出嘴角。

    捅人的眼神一怔,竟然比受害人还震惊。

    该不会是捅错人了?

    “乌秀”觉得自己动不了,身上一软,就要摔倒,还是个和大地亲吻的姿势。

    捅人的道士扶住了他。

    “乌秀”和道士对视,从他眼中的倒影看到了自己本来的面目——美寇。

    面色苍白,嘴角带血,披头散发,狼狈不堪。

    十五岁的自己。

    幻形的紫花雕饰发簪大概是掉了。

    抱着她的道士脸色比她还难看,看起来很抱歉。

    美寇张了张嘴:“你——”又是一口鲜血。

   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?

    道士的手有些抖:“秦月寻,我是秦月寻。”

    不是问名字。

    美寇有些无语。

    秦月寻抱起了她,声音发紧,在人群中急急穿行,断断续续:“方才认错了人别怕,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不像是在安慰她。

    倒像是在安慰他自己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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